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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國公請宴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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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響,沒有得到他的回答,他的心裏想的什麽,自己大概也猜得到,可他不想多說。

“你要去救她?”見他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,傅文聲音有些發顫,他真的可以為了一個人,一腔正直連命都不要了?

“是。”

“來不及了。”

來不及了……

“於家原本是要在今日早朝上揭發所以事情,可既然被忠國公知道了,他不會讓於家上下活到早朝的時辰,現在……”傅文瞧了眼天邊泛起的魚肚白“天已經快亮了。”

一縷光線正醞在薄雲後面,天際一方隱有光亮泛出,可他還是要去,至少她一個姑娘家,不應該死在臭氣熏天的牢裏,至少,他要帶她回來。

方一看門,原本空無一人的門口,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,清俊的面孔,黑色的袍子,整個人身形瘦弱,風一吹就要飄走了似的,看著開門而出的他笑的不懷好意,可他哪裏有時間去管旁人,疾步而出卻在路過他身邊的時候,猝不及防被他一掌劈在後頸,一陣劇痛,眼前畫面繚亂,倒在了狂奔而出的傅文懷裏,耳邊最後的一句話是他在叫自己的名字。

他被鎖在自己的房間裏,吃喝用度一應俱全,除了自由。

剛開始的幾天他憤怒,焦灼,每日每夜都想著怎麽逃出去,可門外,窗外都有人嚴加看守,他獨身一人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。所以,整整十天裏他不吃不喝,整個人瘦了一大圈,可他不覺得難受,只覺得一顆心都沒有了,整個胸膛裏空空蕩蕩,每呼吸一次都是透心骨的涼。

期間,傅文來探望過一次,或許是聽了那些下人說起,連著幾日,他們端來的飯菜一口未動,他有些不放心?

那天,黃昏落進,星子垂幕,他推門而入,屋內沒有點燈燭,漆黑無光,夜色沈沈地射進來,落在他們之間隱約見得到彼此的輪廓,傅文也沒有去燃燈,而是站在離他三步的距離之外,打量著他的憔悴“為了一個女子,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,真是丟盡了傅家的臉。”

“我與你,不一樣。”他還是一樣的話,自己與他除了血脈,沒有一處是一樣的。

“都是人,何來的不一樣。”傅文冷笑“那丫頭已經死了,待你想通之後,天下女子隨你挑,為父絕不會多加阻攔。”

“在你眼中,一個情字是想換便能換的?”他有些不舒服地咳嗽了兩聲,臉色有些泛白。

“木已成舟,難不成你還想隨她去死。”

“那又如何?”他笑。

傅文聽他說的認真,忽然也笑了出來,連聲讚道“好!好!”傅文一把抓過桌上涼透的清粥,掰著他的嘴一股腦灌了下去,餓了太多天,他的身上早已經沒氣力,掙了兩下便也由著他去了,咽下嘴裏的殘屑,他癡癡一笑“你能看顧我一時能看顧我一世嗎?”

“你能輕生一時,還能輕生一輩子嗎?”時間總會讓人變得面目全非,也總會讓人忘記一些事情,只要事情一過,他們還會是父子。

傅文說的不錯,她已經死了,在事發當天有人在早朝之前去了皇宮,指控於家通敵賣國,證據確鑿,君上對此深信不疑,當即派兵將於家為了水洩不通,並言明若遇反抗,格殺勿論,可一件自己根本沒做過的事情,怎能不反抗?所以,當夜於家的情景,可想而知。而她落在傅文手裏下場也不會例外,據說,傅文對她還算仁慈給了一杯毒酒讓她自行了斷,她瞧了眼清冽的酒水,沒有喝,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“他好嗎?”

“只要你死了,他就會好。”傅文說著,似乎氣急了,指著她的手指瑟瑟發顫“若非是你,荀兒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,他永遠都是我的孩子,是你毀了他,你該死!該死!”

一個人的歇斯底裏是最難看的,於聊淡淡一笑,道“要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,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。親手毀了他的不是我,是你。”可她後悔呢,若知道傅文是他的父親,她會把真相藏在最深的地方,不對他提起只言片語“他是你的孩子,以後對他好些。”說著,她隨即臉色一變,瞪著他瞧了好一會兒,似乎要把他的模樣刻在永生永世的輪回裏“還有今日之冤,滅族之恨,就算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!”

由始至終,她連碰都沒碰那杯毒酒,一個決然的轉身,墻上暈開了大片血色,就算是死,她也不需要他親自動手,一方堅硬的石墻足夠……

這些不是傅文告訴他的,自那之後,傅文似乎很怕自己想不開,專門讓人來日夜看著自己,而這個人就是傅言。

關於她的死,傅言本不願意與自己說起,可架不住他一再追問,雖然心裏早已經有了預感,說與不說已經不重要,可他還是想親耳聽她說,想親耳聽一聽,她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。

短短十七年,他過的一塌糊塗,若說他還有放不下的人,就是身邊這位小妹。她生在閨中不曾經歷外面的風雨,所以從不知道人心的可怕,所以,有些事自己不能對她提起,即便她問過許多次。

既然她認定,自己於傅文之間的嫌隙是因為一個女子,那就是吧。至少,對她而言,傅文沒做錯任何事,在她心裏傅文還是一個剛正不阿的父親,是她的敬仰。

“今日天氣頂好,我陪兄長出去走走吧,你都好些天沒出去了。”傅言說著推開了窗戶,外面日光和暖,綠意蒼翠,正是萬物生長的好時節,只可惜,滿樹梨花總會在這樣的時節雕落,歸於塵土,此情此景,倒是很映人。

在一叢花影後,與陽光明媚的景色很不相稱,一個人在小仆的引路下緩緩走了進來。

這個人他認得,那夜,若非他偷襲自己又怎麽會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?

若沒記錯,他是當朝天鑒,不知在哪裏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,就出來騙吃騙喝。

可是,他來做什麽呢。若沒記錯,他好像是忠國公的人。

“怎麽了?”察覺到他臉色不好,傅言忙把窗戶關上,顯然沒有註意到從後院裏繞過來的人影“兄長若不舒服,咱們不去就是了。”

傅荀搖了搖頭,忽然蹲下身子對她招了招手“你今年年方十三,對吧?”傅言由著他摸著自己的頭發,順勢靠在他懷裏,笑著點了點頭。

他笑了,還有兩年,她就及笄了,到時候許了人家就是別人家的姑娘,可女子最幸福的時候,他看不到了,所以,有些事情,他要趁著能叮囑的時候都說給她聽“日後若到嫁人的年紀,一定不要讓父親給你挑選,他的眼光不好,你要挑自己喜歡,而不是別人說什麽,你就聽什麽。”

“怎麽忽然說這個?”傅言感覺怪怪的,但嫁娶這樣的事情說出口,還是有些不好意思“兄長說的太早了,我還小呢。”

對她來說是還早呢,可對他來說時間已經不多了“情這個字得了就是福分,一生一世一雙人,不可辜負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傅言瞧他說的一派嚴肅,也不敢開玩笑,當下聽話地點了點頭。可還是不明白,無緣無故,他怎麽說起了那麽遙遠的事情。

“你還小,未來的路還長,可不論發生什麽,你要記住,本心最重要,丟了什麽也不能丟了它。”傅荀指了指她的心口,想了一會兒又說道“還有,日後我若不在了,你不要去纏著父親問東問西,只管安靜過你自己該有的日子,尤其是不要問我去了哪裏知不知道?”

“你要去哪兒?”傅言瞪大了眼睛,無法想象一個家缺了一個人的日子該是什麽模樣,可還未等他回答,門被人悄悄推開,一個人當先一步挎了進來,本以為除了一個傅荀沒人會在,可當他看見傅言的時候,張天鑒的笑容便有些僵了“在下來的真不巧,言小姐也在啊。”

對於他,傅言沒有什麽好印象,當下罵了一句“你來做什麽?你走!”傅言一邊說著一邊把他往外推,小丫頭身量未長足,氣力到不小,眼見著就要被她推出去,張天鑒一個側身躲了過去“言小姐且慢,容在下把話說完嘛。”

傅言一下撲了個空,幸的有傅荀拉著,這才穩住了身子。

“國公大人近來無事,所以設了一桌小宴想請公子前去作陪,不知公子可否賞個臉面。”張天鑒眸光一轉,落在了傅荀身上。

“外公?”傅言保持著往外推的姿勢,眉頭一擰,對於這位兄長,外祖父可從來都沒提起過,怎麽會在這檔口要見他“什麽事非要兄長去見他?”

“自然是很重要的事了。”張天鑒答的含混不清。

“那我也去。”傅言說著,也不管張天鑒驚懼不定的臉色,扯過傅荀的衣袖,便笑道“你不用怕,外祖父雖然貴為國公,可脾氣一向溫和,對我百依百順,一會兒你見了他也不用拘束。”傅言似是想起了什麽,當下小聲道“說起來,你也應該叫他一聲外祖父,畢竟,我們本就是一家人,對吧?“

傅荀不答話,那位國公大人他是沒見過,可能讓傅文言聽計從,怕也不是善類,至於脾氣好,那也只是在不觸碰他利益的情況下,若有人膽敢違逆他,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吧?

那邊的張天鑒一聽她也要去,有些著急了“言小姐去做什麽,這男子聚在一起聊得都是家國大事,言小姐去了,怕也是聽不懂。”

“我可以不進去打擾,就在外面等著還不行?”

“這個……”張天鑒有些語塞,出門前,那位大人可是千叮萬囑,只要傅荀一個人前去。

“小妹。”正當他犯難的當口,傅荀不輕不重地開了口,可視線卻一直落在張天鑒身上“這幾日我沒怎麽吃東西,肚子有些餓,卿雲齋的糕點一向味道不錯,你能不能替我去買些回來?”

一聽他要吃東西,傅言哪裏還管得了其他,當下歡喜地問了一句“那你要吃什麽桂花糕,芙蓉羹還是……”要知道,這幾日他不吃不喝,急壞了自己也愁壞了父親。

“梨花酥。”因為,梨花一直是他們的最愛。

瞧著跑遠的傅言,張天鑒暗自松了口氣 “卿雲齋在城門北巷,言小姐這一去怕是要天黑才會回來了。”說著,轉而看了眼坐在一側的傅荀,嘖嘖道“不過可惜了,等言小姐喜色匆匆地趕回來,怕是再也見不到公子了。”

傅荀似是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,拂了拂衣袖道“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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